她将煤油提灯摆在桌子上。与室外谋杀般的寒冷相比屋内稍微好一点,昏黄的光缓缓地在干燥而略带温暖的空气里跳跃,温和的明亮在朦胧的视野中缓缓晕开。我搓着手,示意她帮我整理下乱七八糟的领子和纽扣。刚刚被从床上拉起来的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与一脸血水——我本该在睡觉之前把那具尸体从居室里拉走。
提灯的光仅仅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更多是光暗相互覆盖着的模糊。在那之下排列着着若隐若现、宛若幽灵的人影。那些躯体沉默地端坐在矮椅子上,被宽大长袍带来的阴影覆盖。他们身后侍立着一袭黑衣的卫队,高擎着各自的团旗。他们以眼神或短促的低语相互交流,宛如一群昆虫碰撞触须。
她伏在我耳边,压抑呼吸,“什么都别做,坐着就行。”
“嗯。”
我大概是来代替某个人的——看来那条老狗的性格还是烂的透顶。她不发一响地快步走到我身后,为我披上酒红色的毛皮大衣,举起靠在我椅背上的那杆团旗,模糊的影子在她无表情的脸上蒙了一层纱。
目光扫过那些在阴影下低垂的旗帜——有许多曾出现在孩子们的课本中,另一些则被群众所津津乐道。室内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好似葬礼或焚化厂。
目光掠过我所在之处,偶尔有在与长衣不相符合的轮廓上稍作停留的在看清的制服帽上闪耀的七把枪后也慌忙地转开视线。
“大人。”她略微停顿,声音只有我能听见,“您的头发这时候很漂亮。”
“是吗?”
“嗯。”
有微弱的吆喝声弥散在浑浊寒冷的月光中,在持久的寂静下异常突出。提灯微弱的火焰脆弱的摇曳了两下,随后熄灭了。粘稠如液体的黑暗再次充斥了帐篷,那些板着脸的轮廓好似帝王陵寝里的石雕。
有人凝视着自己的怀表,虔诚的表情宛若圣徒。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直到又一个清晨从铁灰色的穹顶边缘拉出一条细白的光带。每一秒都被困意摧残着,陷入某种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日夜交际之刻的微弱光晕将沉默着矗立在荒芜地表上的群山映的像是直插苍穹的尖锐匕首,仅有宛若雾气的光穿过厚重的云团带来若有若无的光亮。
他们称其为乌洛波洛斯之脊,头衔尾的巨蛇之脊背。若是从上看去那确实像是个永无止境的螺旋——但何等巨蛇会有这种崎岖而锋利的脊背?
在那之上仅仅有着沉重的云团,那些水汽组成的巨物将恒冬之地的群星全都遮盖——全都掩埋。
——在悬浮着的灰白之中有着庞大到难以置信的怪物。它创造出这些悬浮的巢穴。其暴躁的呼吸令土地震颤,激起弥漫的烟灰与浮土。
何等疯狂的想法,却深植脑海中难以摆脱。
那开始仅仅是个飘忽不定的影子、一种诞生于虚空之间的思绪,随着心跳的沉闷敲击声而渐渐明晰真实、富有生命。
身体没来由地颤抖。手脚发冷,汗珠沿着鬓角滚落,浑身僵硬,冷汗浸湿贴身衣物。
恐惧蔓延滋生,宛如藤蔓般绞住躯体。
挪不开视线。
云团之中有着什么东西在盯着这里。
“……哈啊、咕嗯。”
凝视着云团的时候会感觉思想被渗透被侵蚀被篡改被玩弄感觉要坏掉了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异常”。
眼球。
琥珀色的眼球被黑暗的烟气托着漂浮,密密麻麻好似一堵墙壁,无声地肆意尖叫着讽刺着揶揄着咯吱咯吱地尖笑着异常的吵闹,崩散炸裂成腐臭的汁液和诅咒的言语。
呼吸困难,视野模糊。
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令人战栗的寒冷沿着无形的缝隙蔓延。尖锐的疼痛令神经几乎燃烧。
“……咕、哈啊、哈啊。”
是少女的声音,约莫有十三四岁的稚嫩声线。
疯狂的墙壁中中有个少女——有对属于少女的琥珀色眸子。在所有那些尖锐的恶意中仅有她那对眸子温婉地笑着,像是在诺赞的丰收季节掠过原野与麦田的和煦的风。
很近。
抓住、手。
坠落、停下。
她的恳求被风吹进耳中。
她的眼泪化作我的汗水。
那样的。
请至少、不要。
用那种话、搪塞。
她的悲鸣如风般旋卷。
她的绝望如烟尘环绕。
勇者。
勇者、大人。
那时候的、女孩子。
——那时候的、你。
——那么说着、不也。
——去救了她吗。
记忆被挖掘被拨开,撕裂的痛感从心底翻上来。
伤口被狠狠地犁了一下。
大人啊。
——不愧是、恶魔的某一部分吗。
——那么、救那女孩是因为什么呢?
——低劣的——
——低劣的、废物。
——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考虑呢。
别对那位大人那么说话。
十分抱歉。
——那只是事实而已呀。
停下。
“停下。”她的声音异常冰冷,纤细有力的手腕把我的手摁住,青筋突露,汗珠密布。喘着粗气冷汗淋漓,贴身衣物已经湿了个透透彻彻。
“怎么了?”她俯视着我,眸子里带着一丝疲惫。
“没什么。休息不足。”慌忙搪塞。“做了个噩梦”这样的理由肯定不能在这里说——何况那梦异常真实。
“是吗。真随意呢。”
“啊咧……?”冷汗。奇怪的语气,多年以来第一次听到。
“这种理由真是随意。”
“啊……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是被什么东西找到了吗。”判断句。什么嘛,这不是已经知道了。
“是。”
“嗯。是要救谁呢——为什么找上你呢?”
“不知道。”
“嗯。真是简单的回答。”有些不悦吗,要怎么做。
“唔。”没办法。
“是那边山里的——什么东西吧。”她望向层层叠叠的山脉,“攻略作战也是针对那个东西的,对吧。”
“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有一直陪在你身边嘛。”嘴角微微上挑,略显生疏地笑着。阳光从背后照下来,银发熠熠生辉——那笑颜就像阳光一样。往日冰冷的少女的另一面让人入迷的发狂。
——但那是为了安慰我这个废物特意露出来的笨拙笑脸。
——但是好棒。
“眼泪流下来了。”她俯下身耳语。
“嗯。我知道。”
“——情绪很脆弱的样子。”
“嗯。”
“需要休息吗?”
“不必了。”
“了解。”
焦黑随着新月状的火弧舔舐尸体而迅速的蔓延,冲天火光将沉重的夜空映的通明。残肢、大衣与野兽可鄙的躯体混在一起,在跃动的焰光下噼啪爆响,映出模糊的光影。
柴油味与烈酒味太过浓烈,以至于令人怀疑此处是否真的曾有过生命默默忍受火焰侵袭。火蛇在成堆的沉默者间穿行,引燃摧毁所碰到的一切。
“再来点火儿——明儿之前烧完。”巫师以他装饰独特的杖支撑着老迈的躯体,黑袍下裹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卜一击杖,一条明亮的痕迹随即燎燃起来。
红蓝交辉的火光充斥视野,仿佛在这常理所不及的至远端、在这万物圆滑的边缘,火焰也失去其自身的热枕。
一个团又一个团的士兵列着整齐的方阵,残破而历经硝烟的团旗在狂风中招展。他们的制服各式各样,统一的黑色风帽下藏着各式不同的脸,肩膀上全都斜挎着整齐的、压满子弹上了刺刀的枪支。
一个个方队在凌冽的狂风中巍然不动,光焰在他们的脸上跳跃着染出阴影与棱角。他们的目光跨过悠远的群山、穿过升腾的火焰,仅仅落在那易守难攻的棱堡和占据其中的肮脏野兽上。似乎只要派遣他们出击一切敌人就都要被碾成渣滓一样。制服在火光下显得冰冷,仿佛他们全是黑白二色的雕塑。
牧师们迈步走进这雕像的方阵, 转身面对他们的信徒们,长而破败的斗篷在他们身后被粗暴地拖曳在土地上。铁链串起的遗物敲打在铁甲上,羊皮纸卷剐蹭在布料上,火漆块与护甲紧紧扣合。士兵们低吟着献给祖国的忠诚誓言,而牧师们的头冠紧缚,低语的声浪此起彼伏。
火焰缓缓消退,仅仅留下一捧灰黑的余烬。在那跳跃着的光焰彻底熄灭的一刹那,士兵们的吼声如爆炸般在荒芜的岩石间回响。
“我们是七杆枪的仆人,我们必须胜利,胜利是我们最好的奖赏——开始吧!”黑猎犬的声音压过了士兵们的咆哮。
这一次没有吼声。仅有武器与肩带碰撞的金属交击声,唯有军靴踏地整齐划一的踏踏声,仅余呼啸的狂风掠过群山之间的宛如狼嚎的回响。
整齐的步伐穿过火葬柴堆,向着群山沉默地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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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家里有事情 xD
今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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